他为极地考察事业流过汗也流过泪。指挥航行、装卸货物常常忙得他汗流浃背;五星红旗在极地上空冉冉升起时,也会使这个堂堂的东北汉子流下热泪。
你要是问他在南北极航行中遇到暴风雪时害不害怕,他会说,“害怕是肯定的,但心中有祖国就不会慌乱手脚”。
有人把他考察南北极的人生经历称作为“如同金子般熠熠闪光的极地人生”,他却认为“自己只做了一件普通的事情而已”。
南极是地球上最遥远与孤独、冰冷与干燥的大陆,也是世界上唯一没有国界的大陆。南极大陆的海拔是世界各大陆之首,达到2350米。每年8级以上大风日就有300天,最大风的速度超越100米/秒。
尽管南极条件恶劣,但各国的探险家们始终把这里看作冒险的乐土,甚至不惜葬身于此。从1772年英国人库克首次进入南极圈后的近300年间,关于那里的主权争议就从来就没停止过。
1961年6月,《国际南极条约》通过,暂时冻结了争议各国对南极的领土主权要求。不过到2009年,这个条约就到期了。
“最近部分国家老调重提,重申他们过去的主张。有的国家提出大陆自然延伸到南极的说法,有的国家提出在南极陆架区开采石油。”魏文良说。
“无论是物质资源还是科学资源,南极这个1400多万平方公里的大陆都吸引了全球的目光。”魏文良说。
我国从1984年第一次踏上南极的土地至今,已经对南极进行了25次科学考察,并在1985年和1989年先后建立了长城站和中山站两座科学考察站。
从科学考察和极地活动话语权的角度看,魏文良认为,南极地区有4个必争之点:极点、磁点、冰点和最高点。前3个点已分别由美国、法国和俄罗斯占据,中国占据了第4个点最高点。
正在筹建的昆仑站建设在南极大陆的内陆地区最高点DOME-A地区,该地区覆盖着4000多米厚的冰层,最高海拔4083米,尚未有其他几个国家的科考队进驻,这里拥有地球上其他任何科学观测站无法替代的独特自然条件。进入南极的内陆地区,“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,我国已走入南极考察强国之列”。
我国南极考察从无到有,从弱到强,从南极的沿岸到南极内陆冰盖的最高点,从当时我们跟随外国考察队去南极考察,到我们自己有船组队,到今天我们具备海陆空支撑能力。
魏文良回想起过去25年来深有感触:“我国虽然是极地考察事业的迟来者,但是其考察的速度和规模相当于发达国家早期南极考察50年所取得的成果。”
“南极地区蕴藏着神秘的地球信息,丰富的资源矿藏。对于每个国家都具备极其重大的科学和政治经济意义。”魏文良举例说,查尔王子山就是一座铁山,其含铁的品位是35%~45%;整个南极的陆架区都有油气资源;南极的煤、铁、铜资源都是很丰富的;海洋资源更是异常丰富。
如果在南极最高点打一个冰芯的话,可以追溯到百万年前的古气候;如果在南大洋一年捕捉8000吨海产品的话,不可能影响那里的生态平衡。紫金山天文台在南极最高点放置一个望远镜,就等于在太空放置一个望远镜。
魏文良把南极的考察看成是气象气候学、地质学、生物学、环境学、冰雪学等学科深入研究的宝地。
“在极地考察的政治、科学、外交等方面,要时刻不忘维护国家的权益。”魏文良这样要求自己和身边的队员。
“你们有机会去南极的话,会发现在这个区域里,虽然各国都有本民族的特色,但是他们都是很友好的。哪怕两个国家正在交兵,在那里两国的科学家们依然可以碰杯畅饮。”魏文良认为南极地区更具备人类的凝聚力。
魏文良每次离开南极,不管是到智利还是到澳大利亚的时候,他都感觉回到了人间一样,看到了谁都亲切。
每个国家都有本民族的文化特征,极地也不例外。在魏文良的眼里,极地文化是人类共有的财产,它的国际性比较明显。
中国的到来,也为南极文化增添了色彩。魏文良向记者解释3个科考站名字的特殊含义:在西南极建设的“长城”站,体现着中华民族的精神,长城是我国民族的“脊梁”;在东南极建设的“中山”站,以孙中山先生的名字来命名,中山的思想得到了海内外华侨华人的认可,有利于凝聚民族的力量;在最高点建设的“昆仑”站,展示着民族的历史底蕴,昆仑山作为中华民族的摇篮,养育了一代代中华儿女。
去南极到过中山站的人,都会对那一道美丽的南极风景“油罐上的5个京剧脸谱”记忆犹新。“现在我们还把范曾先生的一些书法和绘画也放在了南极,把我们的民族文化延伸到地球的最南端,让中国文化的亲和力在南极得到充分验证。”魏文良说。
每逢中国传统节日,中国考察站都会邀请友邻站队员做客,共度佳节。魏文良坦言,虽然参与极地事业的各个国家都有各自不同的利益,在极地具体事务上立场态度也不完全一样,在许多方面存在极强的竞争性,但在和平利用南极的共同立场上,各国都采取了理智的态度。科学家和考察队员之间体现了在别的地方少见的合作精神,甚至表现出超越国界、超越政治、超越意识形态的人类的和平精神。可以说,南极文化为人类和平树立了范例。
比如说冰雪学研究,一两个国家很难完成大区域的考察,这就需要各国联合起来才能解释其中的奥秘。但是对南极的资源调查,就不可能联合起来的。因为这里的地理条件决定了其具备较高的资源价值和军事价值。
“我们始终欢迎各国的科学家,到南极冰盖最高点作研究、写文章。”这是上个月魏文良在参加今年瑞典北极考察会议上,向其他与会国家科学家介绍我国建设昆仑站情况的结束语。这在某一些程度上也体现着我国考察南极的立足点。
也许他不一定可以叫上每个队员的名字,但是凡是和他一起去过极地的人,都不会忘记他穿梭在码头、指挥台上的身影。“作为一个总指挥,假如我不在现场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,们会怎么想。”魏文良说。
有队员评价他说:“干活就像一个民工。”长城站卸货期间,他的身影总是出现在卸货的小码头上,指挥协调船站卸货、搬物资、带钢缆、指挥大型和重载设备的卸运,连续几天几乎都没有睡觉。中山站卸货期间,他不分昼夜,亲临第一线,哪里有危险,他就在哪里出现。所以即便你半夜去他的房间,也不一定可以找到他。当大船航行没有水深资料时,他就乘小艇背水拓,亲自测量水深、绘图,掌握资料和环境后,再回到大船上,并亲自驾船航行。遇到路况不熟悉时,他不顾危险,乘坐第一辆负责探路的雪地车来获取有关信息。
“如果你是第一次和他去极地考察的话,你会分不清他是领队、书记还是水手。”一位南极考察队的老队员对《科学时报》记者这样说。
2002年第19次南极科考时,已经年过半百的魏文良在卸货的6天时间里,几乎没沾过床铺,“一是工作太忙,躺下了恐怕没几分钟就得起来;二来怕一沾床铺就睡着了,别人还不好意思叫醒我,难免会影响队伍士气”。魏文良始终认为,领导的决策能力和指挥能力都需要来自于实践,而在舒服的办公室是锻炼不了人的。
今年,极地考察办公室新入职了4名员工,魏文良建议他们去“南极摔打”,他觉得做极地管理工作,不去现场是没有发言权的。
在南极的考察过程中,魏文良常把“安全”放在嘴边,他既为货物的运输担心,也为大家的安全担心。
他说,在南极没有最危险,只有更危险,这种严酷的环境要求我们肯定要把安全作为一个永恒的主题。他教导队员,不管你在原来的单位担任什么职务,都必须要服从队里面统一领导。特别是老队员,更不能有任何麻痹松懈的思想。
从事南极工作20多年,魏文良遇到极地危险情况时心也会颤抖。他和记者说,那时候,一旦出事,指望谁也没用,完全要靠自己。
“我也曾喊过各级干部进入岗位,不准许倒班的口号。”魏文良说,“保船才能保人,只要保证船上所有的设备都正常运行,我就能指挥得力。”
谈到献身精神,魏文良说,这个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,也不是他坐在办公的地方里面讲清楚的。
“时代在变,硬件支撑在变,人的思想也在变,但是南极精神没改变。”魏文良用“爱国、拼搏、求实、创新”的南极精神教育每批考察队员。每批考察队员也通过个人的极地考察实践,不断为这个精神注入新的内涵。
让魏文良体会最深的是10次去南极的不同感受。他说,第一次去南极的时候,深切地体会到了我国无论从实际经验还是硬件支撑上与国外的差距。那时候碰到了种种困难,通常都是听天由命了。而现在我们有了破冰船、雪地车、直升飞机各种设备来“应战”面临的困难。
他向记者回忆了20年前建设中山考察站的情景:1989年1月14日,经过几十天的航行,东南极的陆地出现在大家的眼前,队员们都非常兴奋,开始准备抛锚、卸货。就在此时,意外发生了:极地号前方,左侧船舷突然冒出一个30多米高的冰山,冰碴儿和海水一下子漫上了船舷,冰崩发生了。
“开始冰崩的时候,水柱喷到空中几十米甚至上百米的高度,30米的浪带动冰山翻滚着直冲向极地号。由于船只长期在浮水区航行,船首钢板疲劳,逐渐形成一个宽60公分、高1.1米的洞,海水进入船舱。当时我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,如果要弃船,我必须最后一个离开极地号。”
魏文良和记者说,每天听着船的钢板被冰山挤压得几乎破裂的声音,每时每刻都无法入睡。澳大利亚、苏联、美国、日本的直升飞机都在空中盘旋,都说我们这条船已经是不可能再出来了,让我们赶紧撤退,各国科考站都愿意腾出地方来接纳我们。但我们一定不可以退缩,因为我们肩负着祖国和人民的期望。幸好冰崩后第7天,我发现在极地号左边奇迹般地出现了一条冰隙,利用这个时机指挥考察船冲了出去。
记者问他流过多少次眼泪,他说,已经记不清楚了。“因为很多事迹都让我流泪,有些队员掉到冰冷的冰窟里,回去换上衣服后继续工作;有些队员掉到海里,全然不顾自身的安危,还因弄丢了对讲机向我作检讨。”
说到这里的时候,魏文良眼睛又湿润了。“所有队员包括女队员,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,大家都是无怨无悔。我还能说什么。”
“其实,在国内我们感觉到有这样那样的问题,但真正到南极这样特殊环境的时候,大家的凝聚力都是特别强,一心扑在工作上。”魏文良说。
“有时候,我们自己感觉很难,但是外国人看我们做起事情却非常容易。有的国家改造一个站需要好几年,而我们只需要1~2年的时间。他们都用中华民族了不得来称赞我们。”
“叫我老魏、魏船长、魏书记、魏领队、魏局长、魏主任、魏总的都有,你们就叫我魏文良。”魏文良对记者说。
拿到魏文良的名片时,这张简单至极的名片上只有他的名字、电话和传真。“那些荣誉、职务都是过眼烟云,我就是简简单单的魏文良,没有一点色彩。”
“我是个农民的孩子,做过农民,在煤矿学过钳工。我的成长,是在党组织不断的培养和教育、在各级领导和群众的帮助下成长的,我终身受益。能够走到今天,我很知足。所以为了极地事业,我不奋斗谁奋斗。”
魏文良每年1/3的时间都在外地,在天上飞行里程近10万公里。而与家人的聚少离多让他倍感内疚。“现在我每天下班就回家,应酬也会很多,往往我都不会去。”
他把做饭看作是一种享受,认为菜的色香味会给人一种欣悦的感觉,亲属和朋友会开玩笑地建议他退休后开餐馆。闲暇时间,魏文良会去书店买些菜谱书,他觉得“做饭比学习其他的还是容易点”。随后,他向记者讲述着炖鱼的“魏氏秘诀”,以及韭菜、小葱炒鸡蛋味道的区别。
目前,他正在承担一个制造破冰船的课题项目,以提高我国的造船技术水平,特别是在南大洋资源的考察和环境考察发挥作用。他说:“我虽然形象年龄老了,但心理年龄还是很年轻的,年轻人能办到的我还想办到。”
至于还会不会再次参加极地考察的时候,他表示,“将随时听从组织的召唤”。
魏文良,自1968年参加工作至今40年来,始终奋斗在海洋工作领域,曾经先后担任过我国“向阳红9”号船船长、南极考察船“极地”号船长,是我国南极领域航海事业的开拓者之一,也是南极冰区航行的开拓者,填补了我国航海史上冰区航行的空白。
他曾经5次驾船出征南极,执行考察任务,又先后作为第11次南极考察队副领队,第18次、第19次、第22次、第24次南极考察队领队兼临时党委书记,5次率领我国南极考察队胜利完成南极及南大洋考察任务。他曾经当选为中国第14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,被评选为全国先进工作者、中央国家机关优秀员,多次被评为国家海洋局优秀党员领导干部、先进工作者。他还是我国有突出贡献的专家,荣获第一批国务院特殊津贴。2008年7月被授予中国航海终身贡献奖。2008年,魏文良成为喀什奥运圣火传递路线棒火炬手。